我在日本養老院當護工,月薪25,000
在東京生活的台灣人好好,以前從未直面自己的養老問題。
直到40歲的那個月,區役所寄來各種免費體檢的單子,包含牙齒、眼科、癌篩查。
除了醫保和年金,她在日本的社保也開始自動交介護保險,每月繳納工資的1.82%——介護,老了動不了請護工幫助吃喝拉撒。
2000年,日本《介護保險法》開始執行,介護險成為和養老保險、醫療保險一樣必須收取的費用,根據收入高低繳納不同比例。
護工,在日本被稱作介護師,如果能通過日本國家介護師資格考試,即可升級為“介護福祉士”。日本介護師的工作跟辦公室白領沒有尊卑之別,甚至收入更高。
2022年數據顯示,介護師平均年收入是362.9萬日元,日本30歲年輕人的平均年收入約400萬日元。
作為全球老齡化最嚴重的國家之一,日本1.2億人口中,65歲以上的老人就有3900萬。這意味著,日本養老面臨最大的問題之一,是護理人員嚴重不足。自2017年9月起,一種針對台灣、菲律賓、越南、緬甸等國年輕人的“介護簽證”應運而生。
和幾位在日本養老院工作的年輕人進行了訪談。
她們分散在日托養老院或高端養老院中,有初來乍到的新鮮感和興奮,也有人終日面對失能老人情緒低落,在辭職還是留下之間掙扎,還有人樂於其中,在照顧和陪伴老人的時刻尋求到一份慰藉。
未來,我們將以什麼樣的方式照顧正在老去的家人,我們自己老了以後又會怎樣生活?老齡化先行的日本,或許可以帶來一些參考樣本。
未來老世界
東京是一個滿滿當當的城市,毛細血管般的街道充滿細節。我家街角就有一家非常小的養老院,跟一個麵包店差不多大。
好幾次,我從玻璃門外往里看,一眼就能望到頭,屋裡坐著十來個腿腳不便的老人,靠著窗邊曬太陽聊天,像極了孩童不得不上學的臉,不想去上學但也不能自己待在家裡,去了發現還是挺有意思的。
每天早上,小小的麵包車把老人們從各自的家中接過來,到了下午5點,又把老人一個個送回去。街角另一頭有一家小小的保育園,也跟麵包店一樣大。每天早上家長們把小寶寶送進去,下班時間接回家。
一條街的頭與尾,日托班的寶寶們和爺爺奶奶們,人生兩頭何其相似。不同的是,照顧寶寶的叫保育師,照護老人的叫介護師。
東京是世界上老人最多的城市,日本的養老院比保育園多,“未來老世界”最先在這裡展開。
每年都有很多養老行業的人來日本參觀,想知道這裡有什麼先進設備和理念。
他們原本想來看的,可能是幫老人自動洗澡的機器、幫老人上廁所的高科技腰帶、一呼百應的機器人,來了這裡發現絕大多數的養老院如此小且古舊,即使是高端養老院,裡面也就幾十位老人,連攝像頭都不怎麼見得到。
據日本厚生勞動省官網統計,日本人口1.2億,15歲以下1800萬,65歲以上3900萬,有212萬介護師在照顧著行動不便的老人——介護師常年緊缺,一種針對台灣、菲律賓、越南、緬甸等國年輕人的“介護簽證”應運而生。
如果你願意來日本照顧老人,先來日本免費做1-2年日語和介護培訓,隨即安排到綁定的養老院工作5年,工作勤奮些,月薪能拿到至少2萬元。
我的朋友Yumiko就是這樣來的。
Yumiko是一個90後的姑娘,認識她的時候,她剛從日本海邊城市松山的一家大型養老院辭職搬來東京,拉著兩個大行李箱,那是她來日六年所有的家當。一位大姐想在東京開一家小型養老院,看中她熱情實在,介護經驗豐富,邀她過來幫忙。
2023年夏天,她們租下了東京西部一個有30年房齡的木質一戶建,離昭島車站走路十分鐘,帶了一個小院子。一樓80平米,作為老人活動區域,有起居室和廚房,二樓50平米,是員工辦公場所。
屋內原本是榻榻米地板,為了防止老人摔倒,全部鋪滿塑膠防滑地墊,浴室和洗手間稍加改裝,屋外院子除去了雜草落葉雜物,也換上人造草坪,門口彩色剪紙貼著“歡迎您哦”。
昭和風格的房子有些古舊,但是整潔明亮,一個溫馨的“老人之家”就被拾掇出來。
全民有老可養
跟許多養老院要“做大”“有一定規模”、用高科技輔助的理念不同,這種輕而小的連鎖養老院主張做小,選址都是在小小的老式一戶建中,很多還是木質房屋、榻榻米地板,一家養老院最多只照顧十個老人。
據該養老院官網信息,加盟者前期只需要投入2000萬日元左右、公司便會派專人幫忙選址、選房、改造、人員培訓等一切能想到的支援。這樣三、四個人就能張羅起來,普通人努努力也可以輕裝上陣。
基礎設施改建完畢,接下來思奇印好宣傳單,開始四處拜訪CM(Care Manager)介護支援專門員——他們是區役所派給每個家庭做介護咨詢的人,會為每一個老人做介護計劃,推薦最貼合需求的養老院。
從找到這所房子、打掃、翻新、添置物件、裝飾、製作海報、宣傳到有第一個老人來,她們大概花了2個月時間。
Yumiko個子不高,身材圓潤結實,此前做過孩子們的空手道老師。她喜歡照顧老人,喜歡跟老人聊天。問她照顧老人和照顧孩子有什麼不一樣,她說照顧孩子時,總想去教他們什麼,老人更多的是陪伴。
日本老人大多溫和有禮,每天被老人們的誇獎和感謝圍繞,是她沒有過的成就感。一位老爺爺用紙給她折了一個鑽石戒指,她開心了一整天。
老人們一天的生活被安排得滿滿當當。上午介護師會給老人們測血壓,帶他們做操熱身,緊接著還有專門的口腔體操,防止口齒不清。午飯後的活動,有時是打撲克、搓麻將、剪紙做手工,有時一起做壽司、包餃子、做料理,天氣好時大家就一起出去在周邊散散步。
Yumiko會把每個人的身體精神狀況、吃飯排泄都做記錄,等老人們回家,她的工作才真正結束。
但是養老院不同於幼兒園,意外和疾病總形影相隨,前一天還元氣滿滿和她一起聊天說笑的老人,不小心摔了一跤,兩天後就離世了。
“老、病、死”原本需要在一生中慢慢體悟的東西,在養老院是如此尋常。她用很長時間消化了衰老和死亡,習慣了她的工作就是陪伴生命的枯萎凋零。
有時,她給老人洗澡換紙尿褲,老人邊洗邊扇自己巴掌,只因為無法接受自己的老去失能;一位得阿爾茲海默病的奶奶已經不知道自己是誰在哪裡,但是到了一個時間著急站起身,我要走了,快快快,我要去參加父親的葬禮。
不知何故,她被困在這樣的一個時間節點里。
做了五年介護,閱老無數後,Yumiko總結出高齡老人過得幸福的特點:牙好、愛吃不挑食、有興趣愛好、家人關係好。
她見過有的老人家就在養老院附近,雖然住在養老院,家人每周都來看望,帶老人出去吃飯散步。也有老人孤身一人,一年無人問津。
除了介護險承擔的部分,老人們根據收入不同,自己需承擔養老院費用的10%-30%。
思奇所在的養老院,一天照顧老人的費用是2萬日元,老人自己只需承擔2000日元,在這裡也可以幫助老人洗澡,洗澡一次3000日元,老人只需承擔300日元。
總體來說,在日本不管貧窮富裕,《介護保險法》讓全民有老可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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